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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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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瑾城在批奏折的時候還不忘記分點心出來,偶爾擡頭看看秦箏在幹什麽。

女人躺在供人歇息的軟榻上,腿兒翹了起來,兩手舉著本書看著。

這般放肆的模樣讓高瑾城皺眉,他不滿道:“要看便起來坐著看,這樣子究竟像誰?”

那捧著書的人還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,她開始轉了個身,背對著男人,不教他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。

高瑾城氣哽,卻也無可奈何,手下的紅墨重重畫在了白紙之上。

秦箏日子過得舒爽,興致來的時候就看看書,看累了就嗑嗑核桃,吃兩塊軟糯的桂花奶糕,等吃飽了,就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,怕她嫌熱,高瑾城特意讓人多放了兩塊冰在她面前,時間消磨得很快,外頭一大半的蟬聲漸漸沒了之後,便到往日裏百官們離開府衙回家休息的時間了。

處理了一個下午的政事,高瑾城松了口氣,他還算爭氣,這下也算能騰出晚上的時間來陪陪秦箏了。

可惜好願不長,這個念頭沒過一會兒便被打散了,只因來了個不速之客。

看著高榆猶猶豫豫的樣子,高瑾城收斂神色,道:“你最好是真有要事與朕說!”

高榆不太懂皇叔為何看起來有些惱怒,他瘦削的身板實在承受不了男人的暴風烈雨呀!

高瑾城也不想生氣,明明一刻鐘前才與秦箏和好,兩人都說好了晚間去長風樓包雅間用食,秦箏還重新換了身衣服,畫了個裝容,結果卻是他食言了。

女人的臉不用染紅脂都能看得出來艷霞滿頰——全是被氣出來的,得知高瑾城還要繼續處理要事,她一跺腳,便讓胡靈送她出宮,說是要找閔文。

高瑾城食言,也不舍再讓她生氣,只好安排人送她離開。

再回到禦書房,高榆想了想自己的要事,還是逐字逐句小心道:“微臣曉得皇叔政事繁忙,輕易不敢打擾,便是有什麽要事,微臣也會在心中掂量掂量,看需不需要……”

男人手下的茶盞重重放在了桌子上,動作太大,連裏頭的茶水都潑出來幾滴。

高榆不敢再碰龍須了:“儀制司來報,前幾月鎮南王世子遇寒疾而死,這是從西南邊遞來的折子。”

他將折子遞上,看著皇帝愈發不好的臉色,繼續說道:“世子離去後,鎮南王竟大行發喪之禮,這下西南三州的人都已知曉世子離逝之事。這還沒完,那邊竟有人刊印書文,說世子已去,其感念皇恩,思其祖母,可天子不傳詔,宮門不肯開,實在有違大楚孝道。百姓無能,聽得多了便信以為真,竟輕易被人挑唆,西南幾地官員來報,說是這幾月當地貢銀難收,百姓對金安多有不敬之語。”

高榆只敢說一半,探子從西南邊發來的什麽“天子要斬草除根”這種話他未敢再說下去。

看到折子被狠狠砸到自己面前,南裕王並無半點奇怪之意,皇上不知忍了鎮南王多少年了,可一忍再忍,換回來的卻是別人大膽的挑釁與示威。

“據鎮南王上奏的折子裏說,刊印書文的主謀已經抓獲,不過是個被貶黜此地的小官,對天家心有不滿,便借機生事,擾亂民心罷了!人已被抓,其刑罰還是由陛下定奪。”

滿紙荒唐廢話,高瑾城怒笑道:“好一招賊喊捉賊,也不知哪個小官心甘情願做他的賊子!”

高榆曉得皇帝是想不起這號人的,他謹慎道:“這小官也不算小,乃西南三州之一的隨州知府孔萬林,此人原是吏部思務廳員外郎,後因貪贓枉法,被發黜西南,又因平定當地叛亂有功,遂升隨州知府。”

高瑾城擰眉,盯著地上已被他摔在地上的奏折,腦中想得還是奏折裏寫的東西:小兒既走,臣心悲痛難忍,其生前得封世子,感念天恩,又因生長於西南,與金安相望,與太後長離,即是生前,亦常念太後恩德,今之已去,臣惟願了其心中所想,送世子金冠回都……

男人靠在椅背上,閉著眼睛,教人看不出他中所想,高榆只小心陪在前頭,等著天子發話。

“朕便是做那不忠不孝之人又如何,他兒子死了,他就要借此機會回金安,哪有這種好事!當年他自己逃到西南處,逼朕封他為鎮南王,朕便下旨其永不得回王都,如今他要回來,豈不是真把聖旨當小兒玩笑!”

“陛下心裏明白,他要是想回來,明裏暗裏有的是方法,這借世子之名讓陛下詔他回來,不過是面子上好看些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讓朕松口?”

皇帝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。

高榆心中哀嚎,這等大事他怎敢替陛下作主,不過只是說說自己的心裏話罷了。

為免觸怒龍顏,他立即甩袖,仰頭看著金匾,義正言辭道:“鎮南王乃無道無德之人,此番上書,盡是些胡言亂語,當年既已逃離金安,這輩子就休想回來!”

這話倒是取悅了高瑾城,皇帝臉色好了不少,現在的他放松了許多,只似笑非笑看著高榆:“你也算為大楚盡職盡責了!這段日子再用點心,太後和閔文那邊都遣人看著。朕瞧著西南邊該換人治治了。”

聽懂他話中之言,高榆心有喜悅,卻不敢表露出來,只說自己定當盡職盡責,為國效力。

再說秦箏,到了懿德王府門前,小廝認得她,一番詢問後才知郡主去了小金閣,她同守門人打趣:“你家郡主倒真愛珠寶玉石,一天到晚往小金閣跑,連累王妃也跟著受罪。”

守門人笑道:“姑娘錯怪郡主了,我家郡主甚少和王妃出門,一向獨來獨往,王妃也不會受累。“秦箏點頭,好似真和小廝閑談。離開王府後,女人朝夜市走去。

盡管王都金安時時有士兵巡街,太平無事,再加上新朝革除舊令,準婦人行於街市,可像秦箏這樣夜間一人獨走在街頭的還是少之又少,便是出來走走,要麽是坐在馬車裏,要麽奴仆一大堆前後呼應。

夜色漸濃,鬧市喧囂,金安城的繁華不是他處可比的,秦箏自認俗人一個,也喜歡這些金修玉飾的生活,她的故鄉歷陽不比金安熱鬧,可也是南邊繁華的一座小城,父親秦紹將此地治理有方,百姓對他多有敬意,是以晚飯後秦紹都會將她抱在肩頭散步消食,常有百姓向他二人投遞瓜果零食,她每次空手出去,滿載而歸,還被娘親取笑她是“吃不了要兜著走”。

可惜,歷陽……父親……還有娘親,那已經是埋葬在黃土裏的東西了。

十年光陰已過,與至親生離死別,她已在人間漂泊十年。

前頭耀眼的燭光越發模糊,啼哭小兒爬伏在父親肩上從她身邊走過,大人軟言軟語慢慢哄弄,秦箏吸氣,將那細密的痛楚收了回去,可稍稍轉頭,卻見一人正在看她。

應是沒有想到秦箏也會看過來,那人一怔訥,又急急將目光收回,扭頭過去,狀似沒有看她。

秦箏與那人難得默契,亦裝作沒有看見,大家彼此都是陌路人罷了。

可惜事與願違,她還沒有走上幾步,後頭就有女子聲音傳來:“秦箏!你從青州回來啦?”

秦箏聽聽聲音就知道是誰,她想裝作沒聽見,提步就走,不想那叫她的女子快步走過來,站在了她面前,這會兒是想躲也不能躲了。

因為走得太快,徐流韻頭上的玉流蘇撞得叮叮作響,她滿眼驚訝打量著眼前人,想來因見到熟人心裏欣喜,連聲音都帶了些輕快之意:“你何時回來金安的,怎麽也不來找我們?”

說完,她回頭,對著後頭一步未動的徐夫人道:“娘親快同秦箏說說,今晚不要待在外頭了,同我們回府去。”

徐夫人臉上笑盈盈的,她還未開口,就聽得秦箏道:“不必,我住在外頭就好。”

流韻像是沒看出她的冷淡,還想把人拉到府裏,徐夫人終於說道:“流韻,既然秦箏已經決定在外頭住了,你就不要勉強她了。”

流韻聽了,這才歇下心思。

一時無話,秦箏待不下去,朝流韻點點頭便離開了。

見她離開,流韻“哎”了一聲,像是想和秦箏再聊幾句,徐夫人上前,牽住她的手,說道:“太晚了,有什麽話明日再說,現下先回府吧!”

二人上了馬車,徐夫人像是十分勞累,她將頭靠在流韻肩上,看起來十分親密。

流韻也不知往日從善如流的母親今晚為何看起來這般脆弱,本來就柔軟的心腸更是弱了幾分,正想小聲問她怎麽了,卻聽得徐夫人輕聲道:“我這女兒自小便性情冷淡,實在養不親,看她對我這般疏離,我實在難過!”

流韻知道她口中的女兒說得正是秦箏,本來她也覺得奇怪,這二人今夜見面,卻不說一句話,她本疑惑,現下聽得娘親一言,才覺著實在心疼,便小心安慰道:“娘親無事,親箏也只是性子冷些,但心是熱的,何況不是還有女兒嗎?我自小親母就離開了,也曉得撫育之恩不比哺乳之恩輕,只當你是我的親娘。”

徐夫人慢慢擡頭,一臉欣慰,她輕輕撫摸流韻的長發,道:“你小時我見你第一眼就覺著我倆是天生的母女緣,老天不算虧待我,賜給了我這麽個好女兒。”

流韻笑得有些害羞。

徐夫人閉眼,只將秦箏那抹身影從腦海中重重抹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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